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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 (2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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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發現盛芳華由一個男子陪著走了進來,那男子手裏還提著一小塊肉。

原來是去幽會了,公然還將男人帶回來了。褚昭鉞心裏忽然像燒了一把火,蒸蒸的往上邊竄——她也真是不自愛!為了一小塊肉,就將自己給……褚昭鉞仿佛覺得喉嚨裏哽著一根魚刺,紮得他十分不舒服,又酸又澀又刺痛。

他瞇了瞇眼睛,仔細的打量了下盛芳華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,約莫三十來歲年紀,應該是個老光棍吧?看著那男人眉開眼笑的盯著盛芳華看,一邊將肉朝盛芳華手裏塞,褚昭鉞更是看得眼睛裏冒火,這對男女都不要臉,不要臉,不要臉至極!

他憤憤的撒手,將自己的身子落到了床上,沒成想這床板很硬,硌著了骨頭,牽扯著傷口痛了起來,呲牙咧嘴的才吸了一口涼氣,就聽著門外有腳步聲沙沙,褚昭鉞趕緊躺直了身子,閉上眼睛,裝出一副睡熟的樣子。

盛芳華一只手提著燈籠,一只手輕輕推開房門,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。

床上躺著的人睡得很香,呼吸綿長勻稱,完全不是出手救他時那種虛弱。看來這人底子不錯,恢覆得很快,盛芳華滿意的點了點頭,伸出手來搭了一把脈,脈象平穩,無凝滯之狀,也無虛浮滑脈。

盛芳華俯下身子,仔細打量了褚昭鉞一番,嘴角抿了抿,微微的笑了起來。

這個年輕男人,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子弟,可今天在她面前吃了不少癟吧?想著褚昭鉞皺眉恨恨叮她的模樣,盛芳華就忍不住想笑——在桃花村裏呆了十六年,日覆一日的都是一些相同的事,乏善可陳,沒想到今日倒是遇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人。

盛芳華伸出手探了下褚昭鉞的額頭,沒有發熱,她輕輕的籲了一口氣,總算是放下心來。

每次動刀子,她最害怕的是患者被感染,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,只靠著草藥來消炎,效果肯定不是太好。故此有些體質不好的人,服藥也沒有用,難免就會有不幸之事發生,盛芳華在回春堂學醫時,就親眼見過一個患者死於感染,當時回春堂的梁大夫慌了手腳,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。只是幸好好此朝民風淳樸,那患者過世後,並未有醫鬧之事發生,逝者的兒子只是嘆息說:“唉,此乃天命,也怨不得大夫。”

雖然此朝醫患關系良好,可盛芳華卻不敢有半分懈怠,她深知一旦入了這一行,自己肩上的責任便格外重,人命關天,豈能疏忽大意?

探過褚昭鉞的額頭,盛芳華坐了下來,翻開脈案,開始記載方才診脈的結果。她寫得極為認真,一邊寫,一邊仔細思索著明日的藥裏是否要調整一兩味,卻沒有發現,身後那個躺在床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。

褚昭鉞躺在那裏,心中百味陳雜。

方才盛芳華伸手探他的額頭時,他本能的想要躲開,可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,他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裏,任憑盛芳華纖纖玉指貼上了他的額頭。

她的手指好柔軟,她的身子帶著淡淡的藥香。

雖然不能睜開眼睛,褚昭鉞還是能想得到她那曼妙的身姿,彎腰間那玲瓏的楊柳腰,一時間心中竟然暖洋洋一片,仿佛有什麽在湧動著,蠢蠢的在爬行。

這到底是怎麽了?見了鬼嗎?褚昭鉞不由得有幾分生氣,蓋在被子下的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——又不是沒有見過美貌女子,為何現在對這個村姑有了一分別樣的感覺?

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,怎麽能輕易的就心猿意馬起來?褚昭鉞咬了咬牙,一雙眼睛瞄向了背對著他、伏案疾書的盛芳華。

不過是個尋常的村姑而已,哪裏比得上自己的未婚妻盛明珠?

他是去年九月定下的親事,未婚妻盛明珠乃是吏部尚書的女兒,出身名門,又生得美貌,自小便在京城貴女圈裏赫赫有名,等到及笄時,不知道有多少人前去求親,差點要將吏部尚書府的門檻踏破。

千挑萬選,盛家選定了褚國公府的長公子褚昭鉞。

這親事定下來,京城裏的人個個讚這是天作地合的一樁好姻緣,門當戶對郎才女貌,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一樁這樣合適的親事來了。

對於未婚妻盛明珠,褚昭鉞表示,他其實並未有太多好感。

京城盛讚盛明珠的美貌,在他看來,只不過是跟她的身世有關而已,若不是她外祖父乃是當朝太傅,父親官居二品,她的美貌定然到不了眾□□讚的地步——章太傅有三個兒子,可女兒卻只有一個,盛明珠的母親正是那個獨女,當時在府中做女兒時便被驕縱得不行,等著到了成親的時候,章太傅也竟然遂了她的心願,許她自行擇婿。

章大小姐千挑萬選,最後選定了新科狀元盛思文,這讓京城裏落了一地的眼珠子。

盛思文,廬州人氏,幼年喪父,寡母含辛茹苦將他拉扯長大,為了讓他念書,家裏已經是窮到上無片瓦下午立錐之地,幸得他還有一個妹妹,寡母將剛剛及笄的女兒嫁了人,拿了聘禮塞到盛思文手中,讓他前往京城參加春闈。

萬萬沒想到,盛思文竟然高中了狀元,這便是他發跡的開始。

只是準岳丈盛思文,在褚昭鉞眼中,其實挺不是個東西,當時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,褚昭鉞還有些猶豫:“都說吏部盛尚書為人……”其實挺不是個東西,當時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,褚昭鉞還有些猶豫:“都說吏部盛尚書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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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起盛思文,不得不要翻出十七八年前的京城舊事。

當年三月的金明池畔,新科狀元穿著禦賜的大紅錦袍,帽子邊上簪著聖上親手從瓊林殿外折來的杏花,意氣風發,打馬揚鞭,奉旨誇官游街。章大小姐坐在金明池畔的風雅樓包間裏,推開窗戶便見著了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郎,不由得心中春意盎然,自此便惦記上了那位少年得志的狀元郎。

坳不過女兒,章太傅將盛思文喚道太傅府,臉上神色卻並不大好看:“狀元郎,今日喚你來是有一事商議,我的女兒心中屬意於你,想跟你結為夫婦,你可願意?”

盛思文喜出望外,沒想到竟然有飛來艷福,更要緊的是旁上了高枝,哪裏還會不答應?即刻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:“太、太、太傅大人,思文自是願意。”

見他一口應承下來,章太傅的臉色稍霽:“只是有一點我事先要跟你說清楚,我的女兒是捧在手心長大的,你可絕不能欺負她,只能處處讓著她,不能讓她生氣。”

“那是自然,我肯定會愛護章大小姐如同愛護我自己的性命一般。”盛思文笑得開心,若章太傅能做自己岳丈,只消他提攜下,自己便能飛黃騰達——讓章大小姐生氣?那是蠢得何等地步才會去幹這樣的傻事?

“還有,你需得與廬州鄉下的親戚斷了關系。我的女兒,身份何等金貴,豈能彎腰去伺候一個鄉下婆子,認鄉裏媳婦做小姑?你若是能讓你那寡母與妹妹終身不來京城,便先去打發了她們,再派媒人來我章府求親。”

這有何難?盛思文本來就還在考慮如何能讓寡母住在鄉下不過來,免得同僚到家中拜府時有些尷尬。現兒章太傅送了個好理由過來,他心中大喜,當即便答應下來,趕緊寫了一封信回去,只說自己今年科考不利,準備在京城繼續攻讀,暫時不回家去了,必定要混到衣錦還鄉的時候再回來。

封上信皮的時候,盛思文還灑了兩滴水在上頭,權充眼淚,好讓寡母知道他其實心裏是十分舍不得不見她的。

盛思文的寡母住在小山村裏,消息閉塞,如何知道兒子中了狀元?聽得旁人將盛思文的信念給她停,心中雖然雖然難過,捏著那牛皮信封全身發抖,可依舊還是點頭:“我兒有志氣,麻煩你回封信去囑咐他,好好愛惜自己身子,千萬別餓著凍著了。”

接了他母親的信,盛思文感到十分開心,知道母親自然不會疑心他——春闈高中並非易事,有些人在京城刻苦攻讀一輩子也未必能名列三甲呢,就讓母親以為自己一直沒有考上進士罷。

過了幾個月,春風得意的盛思文穿上了大紅吉服做了新郎官,娶了章大小姐,自此以後平步青雲。

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,紙包不住火,盛思文為了迎娶太傅府的小姐,竟然讓含辛茹苦撫養自己的寡母住到鄉下的事情還是傳了出來,京城裏知道的人不免有些憤憤不平:“這不真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?”

雖然盛思文成了章太傅的乘龍快婿,可不少人見著他還是有些鄙夷,只是表面上不露而已。只是這世上的事說不清楚,有些人雖然做事令人不齒,可或許是前世做了善事積了德,這輩子命就是好,比方說這位新科狀元盛思文,朝中有不少人都對他頗有微詞,可架不住他能言會道,善於察言觀色,這麽多年下來,官運亨通,一路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尚書,以前的舊事也漸漸被人淡忘了。

褚昭鉞對於準岳丈盛思文的大名,早就有所耳聞,只是他覺得這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,也沒有過多關註他。只是沒想到,一夜之間,這京城遠近有名的薄幸之人,竟然成了自己的岳丈,褚昭鉞最開始還是有些吃驚的。

只不過家裏的人並不打算考慮他的感受,褚二老爺甚至還對褚昭鉞發了火:“要知道給你定這門親事有多困難,你祖母本是不答應的,若不是你大伯父疼愛你,替你到你祖母面前說好話,她才勉強點頭,派了人去求親,你還有什麽本事挑三揀四!”

褚老太君不喜歡他,褚昭鉞也不喜歡她,祖孫兩人相看相厭,褚老太君不答應的事情,褚昭鉞便偏偏要點頭,聽著父親這般一說,他也就沒再堅持自己的意見——這親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麽?他們這樣替自己費心,自己又何必再鬧什麽小情緒?反正他又沒有心儀的女子,何必為了這事與父母鬧僵?

只是……褚昭鉞怔怔的睜眼看著黑乎乎的屋頂,心中忽然有了一分惆悵。

方才還有個人坐在這裏,就在他身邊,身材窈窕,伸手過來,還有淡淡的藥香,那般親近那般真實,可轉眼間,她便沒了蹤影,屋子裏一片黑暗,唯有那淡淡的藥香似乎還縈繞在鼻尖。

自己這是怎麽了?一個如此不知檢點的鄉野村姑,他竟然能聯想到自己的未婚妻盛明珠?她們兩人有什麽好比的?一個是高門貴女,一個是出身寒微,一個將來會是他的妻,一個……可能他傷好回京以後便再也見不到。

可是,即便如此,他的腦海裏卻依舊還是有那張小臉在不住晃動,閃閃有神的眸子顯得那般靈動,就如幽深的寒泉一般,波光粼粼,小巧的嘴唇就如三月春風裏開放的花朵,柔軟而芬芳。

褚昭鉞一怔,體內有一種暖流正在不住的朝他的四肢五骸湧了過去,讓他的心都柔軟了起來,就如冰塊融化,那雪水慢慢的漫過了心堤。

一夜無眠,翻來覆去,直到窗外有了一絲極淡的微光,褚昭鉞才勉強合了眼睛,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,就聞到了些許飯菜的香味。

盛芳華托著盤子站在床邊,笑盈盈的望著褚昭鉞:“怎麽了?你這樣看著我作甚?”

褚昭鉞伸手抹了下眼睛,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,開始想好的話都早已跑到九霄雲外:“我餓了。”

“我這不就給你送早飯來了嗎?”盛芳華將托盤放下,把一個碗遞過去:“你現在的情況,要忌口,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。”

褚昭鉞望著那碗清淡得似乎能照見人影的稀粥,有幾分失望:“真是這樣?”

他心中暗自腹誹,指不定是她的借口,分明是家裏窮,吃不上豐盛的飯菜。

盛芳華將碗塞到他手中:“我是大夫,你得相信我說的話。”

褚昭鉞有幾分氣餒,此刻他已經不是國公府裏那個處尊養優的大公子,落草的鳳凰不如雞,只能入鄉隨俗了。褚昭鉞用小瓷匙舀了點兒稀粥放到嘴中吧嗒了兩下:“沒有放糖?”

“阿大,我們家沒準備砂糖,你將就點。”盛芳華用筷子叉起一個饅頭來:“吃個饅頭吧,你昨晚都沒吃東西,這陣子肚子該空了。”

“就只有饅頭?”褚昭鉞板起臉,即刻間猶如冰山般寒冷,那凜凜的寒氣在三步之外都能感受到:“你不是拿了我的玉玦做抵押嗎?還擔心我沒有銀子付你的飯錢?昨晚我見著有人送了一塊肉給你,去給我做碗肉粥過來。”

“有饅頭吃便已經不錯了,村子裏還有不少人家都吃不上這白面饅頭,只能吃窩頭哩。”盛芳華有幾分驚訝:“你昨晚那陣子還未睡?我可是子時才回來的。”

見她說得坦坦蕩蕩,沒有半分羞愧之色,褚昭鉞不由得有些火大,他方才提起送肉之事,是準備以這個起興來教她做人的道理,沒想到她竟然還是這般不知廉恥,說起昨晚與情人幽會晚歸的事情跟沒事人一樣。

“你這樣怎麽行?”褚昭鉞帶了些慍怒顏色:“怎麽能拖到子時才回家?”

盛芳華有些莫名其妙,這年輕人怎麽忽然就動怒了?自己什麽時候回家,跟他有什麽關系?只不過這麽多年的行醫生涯造就了她的好脾氣,她並不想與褚昭鉞爭吵,只是微微笑著道:“我也不想那麽晚回來的,可是有什麽辦法呢?他們找了過來,我也只能出去。”

“他們找了過來,你就要出去?你不知道拒絕?”褚昭鉞臉色鐵青,他們、他們,除了那個老光棍,她還跟別的男人幽會?

“拒絕?我怎麽能拒絕?”盛芳華搖了搖頭:“人家那般心急如焚的等著我,我怎麽能不去?哪怕是自己再累,我也會要去的。”

“你!”褚昭鉞氣得臉頰通紅:“難道這樣做很掙錢?你就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?”

“不掙錢。”盛芳華搖了搖頭:“都是鄉裏鄉親的,又怎麽好意思要開口要多的錢,每次都只不過是幾文錢或者是幾個雞蛋罷了,有時候遇著沒錢的,我還得倒貼呢。唉,這世道,賺大錢的人少,我偏偏又沒那個命。”

“幾文錢?”褚昭鉞睜大了眼睛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為了幾文錢你就這樣不愛惜自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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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的上午,小小院落一片寧靜,不知不覺的,杏花已經落了一地,粉白艷紅交錯飄零,被春風吹得翩躚起舞,而那站在方桌前的那個人,卻依然站在那裏,一雙手在飛快的做著小小藥丸。

褚昭鉞也一動不動的靠著墻看著院子外邊,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長時間,只知道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,好像很愜意。

“盛姑娘,盛姑娘!”屋子外頭傳來了焦急的呼喊聲,伴隨著雜沓的腳步之聲,慢慢的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,褚昭鉞一擡眼,就見好幾個大嫂大娘湧進了盛家的小院。

“是不是大家家中的雞有些不對勁?”盛芳華對她們的來意了若指掌,若是說家中有人生病,不可能這般湊巧全病倒了,肯定是那雞瘟已經開始蔓延了。

“對對對,盛姑娘真是料事如神!”幾個大娘大嬸不住的點著頭:“我們正是為這事來找你的哪!”

盛芳華將桌上的瓶瓶罐罐掃到了一個簍子裏,一只手拎著就往外邊走,到了門口回頭叮囑了盛大娘一句:“阿娘,你繼續照我教你的法子來捏丸子,要多做些,我覺得還會有不少人來討藥的。”

“嗳嗳暧,你去你去,我在這裏繼續做。”盛大娘連連點頭,這雞可是莊戶人的寶貝,要是控制不了雞瘟,不少人家都會有損失哩。

“大嬸,大嬸!”褚昭鉞費勁的才趴到了窗戶上,沖著外頭的盛大娘喊了兩句。

盛大娘回頭看了看他:“後生,你要做啥子哩?”

“大嬸,我想到外頭坐著,老是在屋子裏,有些悶。”褚昭鉞眼睛盯著那一桌子的壇壇罐罐看,方才自己誤會了盛芳華,總要想個什麽法子彌補,幫她做事情,應該是再好也不過的了。

盛大娘同情的望了褚昭鉞一眼,這後生都躺了大半天啦,想來骨頭都要睡酥了哩,是該出來走走。她慌忙將手擦了擦,跑到屋子裏頭,將褚昭鉞攙了出來。

“後生,你到這椅子上坐著,曬曬太陽,別亂動,仔細傷口。”盛大娘將褚昭鉞安頓下來,開始抓著玉米粒蒜泥和醋開始調和了起來,盛芳華說的比例啥的她不大懂,只能依樣畫葫蘆的捏了些丸子。

“大嬸,我也來幫忙做。”褚昭鉞吃力地將椅子朝桌子旁邊移了些:“我閑著也是閑著。”

“哎哎哎,後生,你的手還有傷呢。”盛大娘不放心的看著褚昭鉞吊著的一只胳膊:“你可別亂動,萬一磕著碰著了怎麽辦?”

“沒事沒事,大嬸,盛姑娘這般辛苦,我為她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。”褚昭鉞伸手拿了玉米粉末,擡頭看著盛大娘:“大嬸,你教我,該怎麽做?”

這後生心腸可真好,盛大娘有些感動,咋就這麽命不好,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吶?真真可惜。她同情的瞥了褚昭鉞一眼:“你要真想學,我教你。”

盛大娘把自己從盛芳華那裏聽來的話,原封不動的教給了褚昭鉞,褚昭鉞聰明伶俐,聽了兩耳朵就知道該怎麽做,原來是個簡單事情,不覆雜,別說是他,便是六七歲的孩子也能做。

“大嬸,你去忙吧,這裏就交給我了。”褚昭鉞做了幾顆,越發有了把握,擡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,日頭已經到了中天,眼見著是午飯時分了:“盛姑娘等會該回來了,肯定肚子餓著呢。”

盛大娘這才恍然驚覺到了飯時,趕緊歇了手:“後生,那就麻煩你了。”

盛芳華還沒到家門,就見著了屋頂上冒出的裊裊白煙,空氣中夾雜著一種好聞的香味,“是蔥花煎雞蛋!”盛芳華笑了起來,自家阿娘怎麽就舍得攤雞蛋吃了哩,平常她都舍不得,攢著雞蛋拿到城裏去賣,賺到的那些銅板都收了起來:“到時候給你做嫁妝。”

可是……她的那些嫁妝,每次在盛大娘看到可憐人之後,便長著翅膀從放錢的罐子裏飛了出去,每次她去搖著罐子聽動靜時,總能聽到那僅剩的幾個銅板撞擊著陶罐子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“阿娘,我回來了。”盛芳華一步踏進了院門,眼睛正好撞上了一雙黑沈沈的眸子。

“盛姑娘,”褚昭鉞想很自然的沖她微笑,可心裏卻似擂鼓般,嘴角一扯,笑得十分僵硬:“你回來了。”

盛芳華一楞,自己都站在這門口了,不是回來了還是怎麽樣?面前這阿大怎麽這般模樣?嘴角扯成那樣,肯定是面部神經受損,還沒恢覆的緣故。她瞥眼看了看褚昭鉞面前的那張桌子,那些小罐子排得整整齊齊,似乎有人整理過一般。

“盛姑娘,我做了一些你要的藥。”褚昭鉞見她的目光移開,這才松了一口氣,指著那幾排小罐子,有幾分拘謹:“大嬸告訴我該怎麽做,你放心,我沒做錯。”

盛芳華點了點頭:“嗯,做這藥簡單。”

給人用的藥,一定要註意這藥的分量,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影響藥效,可這給雞吃的就沒有這般講究了,否則她也不會放心讓盛大娘來做。

她走到桌子旁邊低頭看了過去,褚昭鉞的心跳得尤其快,他抓起一點玉米粉,再抓了些蒜泥,到醋裏蘸了蘸,開始捏丸子。他不敢擡頭看盛芳華,兩只手指微微的顫抖著,那顆小藥丸沒有調得太好,捏到一起又散開,他再一捏,又散了。

盛芳華噗嗤一笑,伸手將他手指間那一堆東西拿了過來:“你還沒蘸這邊的明礬水呢,自然揉不起來。”

“啊!”褚昭鉞這才忽然想到自己還少了一道工序,有些懊惱,結結巴巴道:“那、那、那些我都蘸了的。”

“真的嗎?”盛芳華伸手將一個小罐子拿了起來,倒出兩丸攤在掌心,湊到鼻子下邊聞了聞,這才點頭籲了一口氣:“嗯,確實,是蘸了明礬水的。”

“我記得的,方才、方才……”褚昭鉞忽然又結巴了,他都不知道怎麽一回事,怎麽見著盛芳華,他就會蠢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?昔日那個京城翩翩公子的瀟灑氣度,半分全無。

盛芳華嫣然一笑:“沒事,你記住就好,做了這麽久,胳膊有些酸痛了吧?你且歇著,不要再做了,該好好養傷才是。”

“不痛。”褚昭鉞搖了搖頭,低頭繼續做起藥丸來,他不再擡頭看盛芳華,暗自吸了一口氣,自己要做回昔日的自我,如何能換了個環境便能性情也發生了變化?

可是……他還是忍不住想看她的臉。

盛芳華也沒堅持,剛才接連去了五六戶人家,委實也有些累,她將簍子放到一邊,撩了下頭發,走到廚房門外,彎腰拿著木勺舀了點水,沖洗了下手掌,直起身子來時便看到了那邊褚昭鉞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。

“怎麽了?還有什麽事嗎?”盛芳華有幾分奇怪,這個在山裏撿到的年輕人,目光怎麽就這樣怪怪的?

“沒事!”褚昭鉞慌忙轉過頭去,繼續開始做藥丸。

她的衣裳有些短,一彎腰就露出了後邊一小截潔白的後背,她是該給自己換件衣裳了,怎麽能穿這樣的衣裳出去呢?一想到別的男人也有可能這般看過她的肌膚,褚昭鉞便覺得心裏有幾分燥熱,擡頭看看天,分明還是三月時分,可那日頭卻如此毒辣,曬得他額頭上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。

盛芳華瞅著褚昭鉞那窘迫的樣子,哈哈一笑,這個撿來的阿大可真有意思,看起來該是見過世面的大戶人家子弟,有時候看著一副冷峻的樣子,拒人千裏之外,可偏偏有時候卻羞澀得跟一個沒怎麽出過門的小後生一樣。

她想起了褚昭鉞今日早上跟她說過的話,那般一本正經,那般認真。雖然說他的話糙了些,理卻不糙,是真心實意為她好的,當然,只是他想錯了而已。

抿了抿嘴唇,盛芳華走進了廚房:“阿娘,飯做好了?”

盛大娘擔心的望著盛芳華,將菜起了鍋:“怎麽樣?她們那些雞能保住嗎?”

“哎,這雞瘟說來就來,誰也沒有料到。”盛芳華嘆息了一聲:“只能盡力而為了,好在我們村裏養的雞不多,損失不會有太大。”

“死了一只雞就是一筆錢哩。”盛大娘臉上有同情的神色:“唉,這下大家夥都要遭殃了。”

盛芳華沈默了下,可不是這樣,她們家也養了十來只雞,還不知道會不會染上呢,一般說來,雞瘟若是發了,不做防治措施,一個地方的雞都難逃此劫。她擔憂的看了看院子裏的幾只雞,正昂首挺胸的在閑庭信步,看起來很有精神。

她輕輕的舒了一口氣,目前看來,暫且沒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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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日熔金,暮雲合璧,朱紅色的長廊隱沒在煙樹之間。

長廊上行走幾個人,都帶著一道金燦燦的邊,晃晃的耀著人的眼睛。走在最中間的那位夫人,遠遠望著,仿若那天上的神仙落到了人家,衣裳華美,輕綢軟羅,簪環閃亮,及至近前,有香風陣陣,撲鼻而至。

“怎麽樣?可有了動靜?”那夫人瞥了一眼湊到自己面前的婆子,壓低了聲音。

“沒有。”婆子搖了搖頭,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來:“二夫人現兒正傷心欲絕,聽說都哭了好幾回,只是被老太君給壓住了,只說沒事的時候哭甚,沒由得給咱們府裏帶了晦氣來。”

“唉,也怨不得她,任憑是誰,好端端的,兒子忽然便不見了,想著這事難道不糟心?”那夫人輕輕嘆息了一聲:“走罷,跟我去瞧瞧二夫人罷。”

“是。”婆子收斂了那副臉色,朝那夫人彎腰道:“夫人真是宅心仁厚,妯娌之間這般和睦,在這京城裏也是少見的呢。”

那夫人彎了彎嘴角,沒有說多話,只是款款朝前邊走了過去,長長的群裾拖曳,就如春水一般,一波一波的朝前邊湧了過去,淡綠色的披帛擦著橙黃色的衣裳,看得人眼花繚亂,恍若金光點點。

晴芳苑的大門只開了一半,兩個小丫頭子正在鬥草,兩人低著頭看著對方手中握著的草梗,細細的數著對方采來的草葉品種:“咦,你這兩種是一樣的,不能混做一種。”

被發現作弊的小丫頭子臉一紅:“我瞧著葉片有些不一樣。”

“分明是你掐了一些。”

兩人說說笑笑間,聽到外頭的腳步聲,都擡起頭來,見著那穿著橙黃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,慌忙扔掉手中的草葉,低頭行禮:“三夫人安好。”

“你們家夫人呢?可在院中?”褚三夫人放柔軟了聲音,雙眉微微皺起,似有擔心之意:“我聽聞她現在有些精神不佳,特地過來安慰一二。”

“三夫人,我們家夫人正傷心呢,您來得可真是時候,快請進罷。”兩個小丫頭子慌忙將那扇門推開,讓著褚三夫人款款走了進來,兩人瞧著她的背影,感嘆的相互點了點頭:“唉,三夫人真真兒細心體貼,怨不得老太君更喜歡她些呢,事事都做得周到細致,為人謙和,這一大家子,都沒有人能挑出她半個不字來。”

“可不是,若是我家夫人有她一半圓滑,日子也就會過得更好些哪。”一個小丫頭子沒精打采的將一扇門攏上,掂量了下手裏的那個小小銀角子:“唉,瞧著三房那邊丫鬟們賺的打賞可真是眼熱,咱們卻沒那種福氣了。”

褚三夫人走到內院,門口站著個打門簾子的丫鬟,見著那群人走近,慌忙掀起簾子朝裏邊通傳了一聲:“夫人,三夫人過來了。”

一只手撐著額頭,無精打采坐在那裏的褚二夫人,聽到這句清清脆脆的聲音,慌忙坐正了身子,拿出帕子欽了欽眼睛,努力將下垂的嘴角拉直了些,可那種憂戚之色卻依舊還是能被一眼識破。

“二嫂。”褚三夫人跨步走了進來,急急忙忙奔到了褚二夫人面前,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:“阿鉞……有消息了否?”

褚二夫人本來已經將心情收拾了下,可是聽到這句話,眼圈子又忍不住紅了一圈:“弟妹……還未曾有消息。”

“唉!”褚三夫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,又慌忙擺出一副安慰的神情來:“二嫂,你莫要著急,不是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麽?指不定阿鉞是在路上遇到了朋友,一起去游山玩水了。要知道這般年紀的孩子,可不就喜歡青春作伴不辜負韶光麽?”

褚二夫人擡頭看了褚三夫人一眼,眼中含著淚:“弟妹,我也想這般想,可是見不到阿鉞,我這心卻總是懸著,好半日落不了地,只盼他能馬上就回國公府便好,也讓我與他父親放個心。”

“二嫂,不打緊的,阿鉞今年都十九了,早過了要攥著你的裙角走路的年紀,我瞧他素日裏做事情也妥當,斷斷然不會有別的事情。”褚三夫人在褚二夫人身邊坐下,攥著她的手,輕言細語的勸慰著:“以前阿鉞也獨自出去過,過了幾日便自己回來了,這次不過是多出去了幾日而已,你又何必這般掛懷,孩子長大了,總會要離開我們做自己的事情去,咱們坐在府中胡思亂想,還不知道他們又在何處玩得正開心呢。”

褚二夫人的貼身大丫鬟梨花端了茶盞過來,順著褚三夫人的話朝下邊說:“哎呀呀,三夫人這話說得可真是理兒,大公子說不定真是遇到了好友,來不及派人回來送信,就一道去游玩了,夫人,你便放寬心罷。”

她將茶遞給了褚三夫人,垂手退到了褚二夫人身後,望著自家主子紅紅的眼圈兒,心裏頭全是擔憂。

褚昭鉞已有五日沒有回府,褚二夫人開始還並未在意,素日裏褚昭鉞也曾有過出府一兩日未歸的事情,只是都打發了長隨回來報信,她心中以為恐是事發突然,來不及讓人回來說清行蹤,故此也還沒放在心上。

可是到了第三日上頭,還不見褚昭鉞的影子,褚二夫人便著急了起來,有些坐立不安,打發了人四處去尋,可卻是音信全無。今日她去給褚老太君請安,正逢打發去外頭尋人的下人回來,只說到處都沒有找到大公子,夫人聽了心中著急,當即便彈了幾顆眼淚珠子。

沒想到老太君卻不樂意了,板著臉將褚二夫人訓斥了一頓:“我這不還好好的?你怎麽就當著我的面流淚?莫非是看我不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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